外阿嬤的最後一程

兒時的夏天，好像從來不曾像現在這麼酷熱。或許只是貪玩，從來沒注意「熱」這回事，大同電扇似乎也已經足夠。

記憶中，外公總是赤著腳，騎著老爺腳踏車，來到家裏坐，有時和媽媽交流蔬菜、農作。我記的很清楚他長年穿著白色薄衫和短褲，在騎樓的廊下，光著腳踩上腳踏墊，腿一跨，緩緩前行，留下在門口目送的母親和涼爽的走廊。那年我到底幾歲？

去年外婆98歲生日，她張著眼瞧我好幾次，我頑皮回瞧她，沒想到她居然像小女孩般害羞，將眼光移開。今年無法替她慶生，因為她在今天火化，軀體已不復存留。子孫們再也無法見到她，我們身邊又少了一人。這才猛然想起當年母親在外公火化時，為何那麼不捨。才明白外公到家中來稍坐，是對女兒不外顯的父愛，只因為女兒從小被賣作童養媳，父母想必萬般不得已，卻也無能為力。

在外婆家，曬穀場外的樹林蟬鳴不已，也不知是誰的老爺卡車供做一群皮男孩的遊樂場。木製的紗門，黝黑的地板，走進去就是一個堆滿雜物的起居空間，還有隔壁的大廚房。記憶中媽媽和外婆包著粽子，肉粽和鹼粽。過年時，外婆的內孫們常常抱著她直親。外婆往往準備了我的紅包，最後也總是演變成母女的一推一送老戲碼。但免不了帶一些菜頭粄回家。

這些幾乎是三十年前的事了，99歲所經歷的時代改變，巨大到不可思議。我淚流滿面，其實是百感交集。有父母的恩親，也有子女對父母的孺慕。一生劬勞、養兒育女，生為人所需經歷的苦難，不禁讓人悲從中來。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，照見五蘊俱空，渡一切苦厄。外婆啊，妳將去哪呢？妳是否聽到了觀自在菩薩的智慧言語？你從小受的苦，是否不復存在？兒孫滿堂的福氣，是否早已慰藉了妳呢？耳邊不斷響著的「南無阿彌陀佛」又是唱給誰聽的呢？我擦去淚水，繼續前進。